第(2/3)页 少女坦率地说:“我觉得你比我更成熟,更冷静,更适合担任店长,所以继承人的位置,应该还给你。” 真澄没正面回答,而是把自己的掌心放在膝盖上,随意道:“60万円的高薪水,就这么还给我了,没关系吗?” “……” “那只是……” “那只是善意的谎言,对吧?”真澄顺着她的话头把语句补全:“不过我觉得,在福利院的孩子,说不定根本不需要这些谎言也没关系,他们都很坚强。” 只是这份坚强下,保护的是比普通人加倍的软弱。 就像他身边的这位少女一样。 神代凛音的唇瓣细微地颤动起来。 “我一直都知道……” “福利院的大家都是孤身一人,所以不得不坚强起来。” “在这个国家,亲生父母的利益高于儿童的利益。滥用亲权的情况相当普遍,只要父母想把孩子送进福利院,孩子就可以轻易被送进去。” 她诉说的是令人心疼的现实。 “所以,你是被你爸爸……” 真澄问的时候有点顾忌,措辞小心翼翼。 “是的,他把我抛弃了。”从凛音口中说出的话,冷峻地让人吃惊:“不过没关系,我也不想再和那种男人有瓜葛。” “是吗……不会觉得孤单吗?” “不会。” 少女说得斩钉截铁。真澄盯着她,看了片刻之后才移开视线。 “这样。” 真澄点点头,装出被她骗过的表情。 微妙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。 凛音蓦地抬起螓首,真澄也跟着移过去视线,两人仰望着同一片夜空。 今晚的月色很亮,所以星光就显得微弱。 少女朝夜空伸出手,樱粉色的指甲反射着路灯的光线,像是在试图抓住它们。 圆润的齿尖嵌在下唇唇瓣上,似乎十分纠葛,玫瑰花瓣似的丰唇被咬了又咬,变成愈发鲜艳的嫣红。 良久,她嗫嚅嘴唇,轻声说道。 “……我,出生在群马县的乡下,家里经营着一家名叫「神代神社」的古老神社。” 轻柔摇曳的刘海遮住她的表情。从刘海筛落的阴影,在凛音的脸上烙下忧郁的痕迹。 “因为家里只有女儿,所以需要女婿继承神社。我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结婚的,父亲从神户上京,与母亲相遇。” 凛音断断续续地娓娓道来,语气一点没有平时的自信,但真澄却阖紧双唇,不忍心打断她。 因为那是推心置腹的话语,讲这种真心话需要勇气,而勇气是不能被打断的。 “可是……” “如果不爱母亲和我,为什么……一开始要和母亲结婚呢?为什么……要把我生下来呢?” “如果那么讨厌神社,为什么要接下宫司的职务,又轻描淡写地抛弃这份责任呢?” “我不能理解,所以,我绝不会成为逃避自己责任的轻浮之人。” 少女的话音透着坚定,铿锵有力的字眼掷地有声。 “抱歉,和你说这些,让你感觉很麻烦吧。” “不会。” “我不是想卖惨,毕竟这世界上比我经历悲惨的人多的是,如果只是因为这个,就裹足不前,未免太矫情了……” 对此,真澄有不同意见。 “我倒不这么觉得。” 凛音扬起脸看他。 “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不幸的人,可就算是这样,我也不觉得那是小事。” “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感受悲喜,所以遭受创伤,对大家来说,都是一样严重的痛苦,没有什么谁比谁更悲惨的说法。每个人都有感到痛苦的权利。” “……” 她沉默半晌,转过头,对真澄说:“还真是能说会道呢。” “毕竟陪人聊天也是咖啡师的工作。”真澄露出不示弱的笑容。 “虽然是你说的这样,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,所以不会对过去感到寂寞。” “就算有,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。” 真的,就只有一点点。 为了隐藏蒙上一层雾气的视线,凛音又一次将脸颊悄悄埋进掌心。 悲伤往往是具有滞后性的,它就像是梅雨季节漫长的潮湿,狡猾地藏匿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,一旦达到洪线,就会顷刻间下起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。 “我很感激福利院,也很感激繁星,我喜欢在咖啡店的这份工作。” “因为它能让我感觉自己被需要着。” 在咖啡店的工作相当忙碌,日常生活被零零碎碎的时间表区分开来:闹钟响起——为大家准备便当和三餐;在营业前做一遍日常清洁;坐电车去上学;日常营业,接待和厨房的工作;物料和账目盘点;定休日去商店街采购材料;每周回福利院看望婆婆和孩子们。 不过,当每一件事成了习惯后,也就不用深思熟虑,本能地就可以去做了。 如果不用忙碌的工作填满自己的时间,凛音就会对自己的生活抱有怀疑,而一旦有了疑问,就给了软弱钻空子的机会。就不能顺利地前进。 不仅它需要凛音,凛音同样也需要着它。 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这家店的吗?” 少女点头默认,接着又开口说:“不止如此。” 真澄低眉敛眼,凛音那宛若坚冰的凛然声线,此刻化作温柔的春水,回荡在鼓膜前。 “我上中学的时候,在图书室里读到了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,「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,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。」” “我觉得,这句话就像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。” “永远不要依赖和珍视任何人或事,什么都不要,亲情也好,友情也罢,甚至是爱情,从得到的那一刻开始,就必然有失去的那一天。” “我一直是这么告诫自己的。” 所以她才会像千爱说的那样,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吧。 “现在也是吗?”真澄问。 “嗯。” 夜风轻抚凛音的发梢,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。 “但后来,我又在他的《斜阳》里读到另一句话。” “原来写出了那么悲伤丧气的文字的太宰治,生前也常在玉川上水旁边,一边看着永远流淌不休,没有任何事物能永久停驻的河水,一边思考人类无法获得的幸福,说过这样一句话——” “「所谓幸福感这种东西,就如沉积在悲哀之河底下,隐隐发光的金砂。」” “我这时才发现,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物越多,就越对在乎的人和事物惜之若命,哪怕受一点创伤,就会马上暴露自己的软弱,心如刀绞。” “我花了好久才察觉到这一点。” 还有一句猜测,凛音没说——也许她早就有所察觉,但不愿意承认,一想到这些就难受得要死,所以就故意不去想了。 “福利院如此,繁星也是如此。” “果然,如果有人能对自己说,「欢迎回来」,是件很开心的事。能让人觉得,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来。” “回对方一句,「我回来了」。并且对方能接受,也是非常开心的事。” “对我来说,福利院和繁星就是这样的地方。不管什么时候,都能说出「欢迎回来」和「我回来了」。” “像这样的付出和回报,我想一辈子持续下去。” 第(2/3)页